天开始飘起细雪，元黎惊喜的抬起头，雪花融化在她的手心，留下丝丝冰凉。
“楚天心，下雪了。”
“嗯。”
楚天心反应冷淡，她担心大雪会影响两人的行程。她们已经离开了大明王朝的版图，西北除了风沙便是响马，就算是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居民们，也有着一套用来防身的看家本领。两个瘦弱的女子实在是太显眼，楚天心本盘算着走偏僻的小路，这样至少不会惹到匈奴的官兵，只是现在的天气太不尽如人意，要是被困在哪个戈壁滩中，有一身的武林绝学也都是徒劳。
可楚天心才不会把自己的担心告诉元黎，倒不是仅仅因为她十分无能，而是这种没话找话的行为着实令人厌烦，好像两人有多么亲密似的。
元黎还看不出楚天心的那点小心思？她也不是那种热情奔放的人，也不喜欢没话找话，但是楚天心越是将厌烦写在脸上她便越得寸进尺。在这茫茫的荒野上，唯一能取乐的便是她前面这个故作老成的青衣少女。她知道要是真将楚天心惹得发火了，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，可就连《百妖图》被夺的事楚天心都不曾再提及一次，元黎便迫切的想知道楚天心的底线在哪。说来这两人都还是孩子罢了。
雪下的越发的紧，很快下起了鹅毛大雪。楚天心拿出地图，松了口气：“再走一里地有一个小镇，天黑之前我们能赶到。还有，记住我说过的话——”
“知道了，我是个哑巴，不会说话的。”元黎无奈的说。
小镇有一家不大的酒馆，酒旗一面写着汉字，一面写着匈奴字，楚天心和元黎推开门，一阵羊肉与醇香的酒气扑面而来，一群大汉在热火朝天的喝着酒，他们操着一口标准的关中话，几乎占了整个酒馆。店小二和老板不断的给他们端酒上菜，忙的满头大汗，一时之间都没有注意到楚天心和元黎。倒是柜台后算账的老板娘先发现了两人，微笑着走了过来，她见这两人是汉人模样，直接用汉语问道：“你们二位是来投宿的？”
“是。”楚天心答到。
老板娘尴尬的笑着：“来了一个镖队，差不多将我们店包了下来，现在还剩下一个房间是空着的，不知二位能不能将就一下。”
楚天心扭过头，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元黎：“你没意见？”元黎表面十分平静的回答：“我不是哑巴吗？”
楚天心当做没听见她的回答：“行，先将马迁到后面去，晚上多加条毯子，再给我们上点热菜热饭。”
老板娘点头，冲着嘈杂的人群喊道：“老胡，听见没？我们又来两个客人了！”
“晓得了！”这一声很快又被吵闹声所淹没。
两人好不容易在酒馆的最偏僻处找到一个破旧的小桌子，楚天心揉了揉自己冻得发麻的双腿，热酒先上了，元黎斟了两杯，不自觉的望向边上人群：“明明是护镖的怎么还这般散漫。”
“你怎知他们是护镖而不是返程？而且这不叫散漫，你是不是修道修傻了？”
“那叫修身养性。”
楚天心望着元黎一本正经的模样，突然问道：“不累吗？明明都是神仙了，却还要做个凡人。做凡人也罢了，居然还在一个修道的门派中，天天被逼着修身养性，还是要去做神仙，那你到这人间走一遭干什么？连点乐子都不能找，你这样不累？”
元黎不知如何回答。这并不是她的选择，一出生便被人奉为圣女，被胁迫着走一条当初并不情愿走的路。当然可以大义凛然些，说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危，但是这世上可曾有过一个人凭借着一己之力便扭转乾坤的？那么多人求仙问道是否都是为了这么高尚的理由，还是仅仅为了自渡？元黎依稀记得自己来到这人世间是为了谁，但是无法开口，那种自私的理由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。
但若是面前的她，也许便能接受吧！
元黎微笑，赵云梦问她的问题和楚天心现在所问如此相似，她的心境也几乎是相同的，她无法回答，至少现在不能回答。
“你和赵云梦还真像，她也问过我相似的问题。”
一提及赵云梦，楚天心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，那笑容真是干净，让人如沐春风，就像是夏日无云的天空，纯粹的让人沉醉。元黎忽然感觉周围好吵啊，真想赶走边上所有不相干的人，想停下呼啸的风，想让这世界只有她的声音。尽管她们只是在谈论着第三个人，但那不重要，一点都没有她的笑容重要。
笑容转瞬即逝，楚天心想起来自己还在生赵云梦的气：“你别提她。”
“吵架了？”
“她现在心里有别家姑娘，才不只有我一个了。”
“你也太贪心了吧！还不允许她的心中装着别人，她的亲人，朋友都不能装，那她要是有一天嫁人了可怎么般，依你的性子一定要把他杀了才开心吧！”
楚天心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：“对。能娶她的只有我。”
元黎突然开口，略带愤怒的唤到：“楚天心。”
元黎与楚天心对视着，楚天心坚决而笃定的眼睛中只有一个人，一个自出生以来便护在她左右的人，宠爱着她、这世上最能给她温暖的人。元黎明白了，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撼动那人在她心中的位置，元黎同样明白，有那个人陪伴着的楚天心才是快乐着的。
她不是他，她也是他。
元黎半是自嘲，半是无奈的笑了：“你是女子，怎么能娶她呢？”
“不要你管。”
是啊，这不关元黎的事。楚天心最终会和谁在一起都与她无关，她与她只是普通朋友，谈不上有多在乎。只是现在心中无端的悲伤，显得可笑至极。“这里好吵，我先回去休息了。”元黎匆匆离开，楚天心也未多说什么，两人的关系显得愈发尴尬起来。
元黎来到后院，躲在屋檐下，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。大雪已经覆盖了地面，雪势没有丝毫削弱的迹象。时候不早了，天空是一片暗红。两个大汉喝的大醉，靠在一个大箱子旁睡着了。元黎轻轻地说：“就是散漫。”
“散漫什么？”
一个轻柔的女声从元黎的下方传来，元黎低下头，竟发现是一只黑猫在说话，她下了一跳，后退了一步。这只黑猫身子乌黑，而四爪与腹部却都是雪白的，这便是“乌云盖雪”，她双眼的清澈透明，明如池水，一只黄眼泛着绿色，一只蓝眼泛着红光，煞是诱人。它迈着优雅的步子，蹭着元黎的脚踝，元黎蹲了下来，与它平视着：“刚才是你在说话吗？”
“是我。”乌云盖雪一跳，钻进元黎的怀中：“你是过路的旅人？”
“没错。”不知为何，元黎对这小东西是一点也不怕，她伸出手轻轻挠着它的头，乌云盖雪慵懒的闭上眼：“要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，无论未来与过去。”
“就算是天帝都不敢做出这样的承诺吧。”
“他才没工夫去打理时间。”乌云盖雪跳了出来，与元黎对视着：“就算是九天玄女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呢，呵呵。”
元黎恍惚了一下，像是走了个神，她再一回神，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苍茫的雪地中，雪地反射着惨白的阳光，晃得眼疼。酒馆在她的面前，而她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。“我在哪？我怎么会在这里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？”
那只奇怪的猫呢？
“元黎，你跑到哪里去了！我找了你好久！”
背后传来楚天心愤怒的声音，元黎转过身，疑惑地看着她，不知道怎么楚天心遍体鳞伤。楚天心不知道为何元黎这般惊讶，她现在不该开始忏悔？楚天心彻夜未眠，到处搜寻着元黎，夜晚还遇到了狼群的伏击，后来因为视线不好摔下山谷。好不容易爬出来，却因为雪盲而差点没找到回来的路。楚天心差点就放弃，决心等雪小些在来找她，没想到雪过天晴，元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她的面前。
“你受伤了？到底发生什么了？”元黎想去擦去楚天心额头的血，却被她躲开。楚天心一瘸一拐的走着：“镖队是去天山派的，我已经和他们说好，我们会和他们一起去天山。他们雪一停就走，你去准备。”
楚天心伤的不轻，尤其是右腿，一块腿骨直接刺了出来，可她就是不让元黎扶她。元黎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的走回酒馆，也不曾想到楚天心会去找她，可她更加困惑的是——自己到底去了哪里。
元黎实在看不下去楚天心那狼狈的模样，一把将她抱起，楚天心当然奋力挣脱，而元黎第一次呵斥了她：“你让我怎么过意的去？对不起楚天心，只是我遇到一件怪事…….”
“不要将我们之间的事告诉别人哦！”
身后传来它轻柔尖细的声音，元黎连忙转过头，雪地上，一串像是梅花般的脚印蜿蜒而来，却又消失在了自己的身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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